今之宗程派者,首重程腔。程腔固为程派的突出标志,然程之念、做、舞、打,无不精到,尤以初期新剧中之小旦戏,已预奠程派基础。 自1922年至1924年(初期新剧阶段),程演小旦,已自标风格。代表作可举三剧,一是《孔雀屏》中之春鸿,一是《花筵赚》(又名《玉镜台》)中之碧玉,一是《花舫缘》中之申云飞。这三个人物,都是聪颖智慧的风雅丫环,在剧中均起主导作用。砚秋以其初期的艺术修养,熔京白、韵白于一炉,展现雅人深致的念功及稳重、捷巧的做、表。加以绮年玉貌,体态娉婷,穿裙袄、裤袄,扎腰巾子,四喜带,亦常有媚视烟行之致。可谓“花输双颊柳输腰”,绝非后期之显轻盈于丰腴,寓玲珑于绰约者所能想象。 《孔雀屏》中,春鸿为主人窦德娟选婿献谋,其“射头,射翼、射颈、射目之不一,正好视人而定婿”的一大段琅琅念白,真是九天珠玉,与银河而并倾。传唤时出场之[南梆子],赞孔雀屏时之[慢板],为小姐妹释疑之[二六],斥史万岁、尉迟运时之[快板],宛转犀利,妙用迥殊。《花筵赚》中,碧玉为小姐刘芳姿暗察意中情侣,从温峤,谢鲲乔装花鼓艺人,引碧玉主婢墙头窥视起,直到谢鲲冒温峤之名吟定情诗而应对,温峤假谢鲲之名下玉镜台为聘礼,一切假戏真做,均在碧玉的一双水晶眼球中暗显原形。成竹在胸,揭露以橥。寄诸唱、念,恰如手柔弓躁,稳发锐穿,使两位风流才子不得不拜伏于石榴裙下。然又非正颜厉色,逾越侍婢身份,眉目之间,时现妩媚,媚而不贱,正是程派的小旦风格。 《花舫缘》中,申飞云在船尾泼水,偶见唐伯虎涎脸瞠视,喜其隽雅,还目而笑,脉脉含情。砚秋笑得含蓄,笑得深沉,此笑直延伸到自叹身世的[慢板]:“申飞云在房中懒拿针线,辜负了好春光柳媚花妍……”这段唱幽而不怨,哀而不伤,仿佛有一线光明,浮在眼前。及至唐伯虎托名贾璞,佣于沈府以探飞云,“扑蝶”一场,两人再见,飞云又通过她那七孔玲珑的慧心,继续延伸着船头的一笑,所以砚秋在发现唐伯虎代少爷作诗塞责后,唱的一段[原板]:“过手儿将书案殷勤整理,这书卷才乱叠还要整齐……”行腔酿韵,清醇大方,保持着青春女儿的活泼气质。这样的表演风格,似较追求而今习见的幽咽哀婉的程腔的个中三昧更为困难。 今之学程派者,不乏青年新秀,若能把程砚秋的小旦戏,提到日程上来,不仅为全面的继承程派打下基础,兼可把程派的小旦戏,供献于舞台,庶免场场“锁麟”,出出“金锁”了。
程砚秋《游园惊梦》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