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太后爱看戏。以前宫里专有一班太监学戏,唱给她听。她还不过瘾,凡是北京城里的红角都得传进去给她唱。宫里唱戏有准日子:初一初二,十五十六,或是喜庆大典。有时是在宫里,有时在颐和园。“庚子”以后,她从西安“回銮”,听戏听得更多。
宫里唱戏规矩多,西太后又没准脾气。她看乐了,就许赏点什么,朝珠哇,锞子啊(一两一个的银锭子);可你要唱砸了,她一变脸,不定落个什么罪过。
她看谭鑫培的《空城计》,看到半截高兴了,说:“赏他挂朝珠!”甭管正唱到哪儿,马上得打住,诸葛亮下了城楼跪下叩头谢赏,然后上城楼去接着再唱。那朝珠呢?当时就得戴上,诸葛亮也得戴朝珠!不光是诸葛亮,龚云甫在《探母》里演佘太君,也得了付朝珠,也得戴上。黄润甫演《法门寺》的刘瑾,《黄金台》的伊立,也是一样。
朝珠是清朝特有的,怎么列国人、汉朝人、宋朝、明朝全得戴呢?就是因为有这么段掌故。后来就传下来了,有人以为老底子扮相就这样,其实错了。今天演戏,这个先应该改了去。西太后随便瞎来,咱们不能乱了朝代呀!
有回唱《战樊城》,李顺亭扮伍员,钱金福扮武城黑。应该伍员问:“阵前来的可是武城黑?”李顺亭把词给忘了,临时改了句:“来将通名!”钱金福没防备,答了句:“你——猜!”西太后当时就火了:“别唱了!”“伍员”跟“武城黑”马上停住戏,跪在台上。西太后问:“是这词儿吗?谁错了?!”李顺亭说:“我忘了,想教他提个醒儿。”西太后的火儿又冲钱金福来了;“他忘了你告诉他不就完了吗?怎么开搅哇!传竿子!”
竿子是宫里的刑具,竹竿灌了铅的,这要挨一顿还受的了!钱金福急中生智,用旦角的嗓音说了句:“他错了,您还是问他吧!”说着还做了个旦角的手势。西太后看他这么个大花脸来了这么一下,反倒逗乐了。她一乐,这顿打才算免了。
怎么这个阵势还会忘词儿?那功夫除了进宫唱,还得给王公大臣们应“堂会”,赶落得人胡说八道的。有一年二月二,“二月二,龙抬头”,那天的戏得耍龙灯。龙灯也分行当:龙头归花脸,龙身子归武旦,龙尾巴归开口跳(武丑)。耍珠子的是武生,那天是杨小楼。
宫里戏台上,上下场门两边,各放一个大铜香炉,点着檀香。杨小楼耍着耍着,腿底下一软,摔到香炉上,把香炉也碰倒了。这可了不得,“惊驾”了!西太后脸上变色了,问:“三元(杨的小名)!你怎么了?!”
杨说:“我跑不动了。”“怎么跑不动了?”“今天这日子口,各王府都传戏”,杨小楼说:“我一天唱了四出《挑滑车》了!”西太后听他这么一说。才算罢了.又叫大个李七—一李寿山替他。李寿山也赶了好几场戏了,一出场又摔那儿了。这回西太后可真火了!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