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艺离不开批评。一个对艺术精益求精的艺术家,必定是能够正确对待批评,虚怀若谷,从善如流。所谓“善”,就是正确的意见,听意见者主观上要有辨察的能力,才能鉴别“精、粗、美、恶”,择其“善”者而从之。
京剧表演艺术大师周信芳就是这样一位善听意见的艺术家。有一次他在湖南演出《四进士》,戏后,湘剧著名老生徐绍清给他提了两个意见:一个是关于宋士杰的拆信;一个是关于宋士杰的撬门。
戏中宋士杰深夜进入店房偷看田伦写给顾读的信,看后仍将信封好,并在烛火上将封口烘一下。周信芳原来的表演是将信横着直对烛火。徐绍清认为烛火有烟,这样烘法,信上会染上烟迹,宋士杰生活经历丰富,不应在这小节上疏忽。这个意见提得好,有生活依据,周信芳接受了,以后演出就改为将信侧面斜对着烛火,利用烛火的热度,既烘了信,又避免了烟薰。通过这一细节,更显出宋士杰饱经世故、办事精细的性格。
关于撬门,周信芳的表演是站在房门外,从头上取下一根银簪,插进门缝,将门闩渐渐推脱,拆信完毕,将信归还,再用簪将门闩渐渐推上。徐绍清认为用簪推闩是可以的,但旧式门闩,前轻后重,一旦推脱,门闩必定是尾部下垂,再用簪挑,银簪负担不起这份量,就不可能了。对这条意见,周信芳认为有它一定的道理,说明徐绍清观察入微,看问题处处从生活出发。但这问题与烘信不同,究竟是按照一般生活逻辑进行的一种推测。银簪挑闩,能与不能两种可能性都存在。因为宋士杰客店中的门闩,是怎样一种形状,戏中并无规定。其次,从表演上来说,以宋士杰的身份,持刀或持别的什么东西去撬门,总不及将随身带的鬓簪取下撬门更合适些,而且这簪子在进房拆信时还用得着。从这角度上看,用簪倒也是合乎生活与人物的。所以对这条意见,周信芳并没有马上就改,而是留待考虑中。
徐、周二位都是在表演上有成就的艺术家。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到他们对待艺术的态度。徐绍清是热情、无私,知无不言;周信芳是虚心听取,认真研究,从善如流。这种批评与自我批评的精神,不但是使艺术得以不断精进所不可或缺的因素,同时,也显示了一个艺术家的风度。如果听到一点意见,就火冒三丈,除了浅薄外,还能说明什么!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