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,一出新编京剧在北京上演时遭到台下观众的“倒好”;再之前,一位著名的年轻京剧演员在表演吉他伴奏唱京剧时,有观众当场表达不满后离场;再再之前,著名的京剧表演艺术家裴艳玲女士在上海观看一出新编戏时,“拍案而起”,大声斥责后拂袖而去。“倒好”还与时俱进上了网:由戏曲曲艺爱好者发起的“京城看戏吐槽联盟”同气相求,边看戏边发微博“弹拨”,应之者众。
倒好未免刺耳,但这是一个大好事。
这些年,许多传统艺术被视为“濒危”,于是就得保护,就得扶持。于是编一出新戏,必得贯以“创新”美名,给个奖杯;恢复一个传统节目,就得大肆宣传,不吝溢美。总之,只能捧,不能棒。套用鲁迅先生的话,这是给“国粹”套了一个玻璃罩子,好点儿的也就是进博物馆当个摆设,差点的也就只能清明节的时候祭奠一番了。
舞台是需要敬畏的,对舞台有敬畏,艺术工作者才可能出来真正的艺术作品。近年来,那些“失去保护”的体制外相声演员必须直面观众的考验,他们的场子里没有礼貌性的鼓掌,没有温良恭俭让的吹捧,观众不笑,就是“倒好儿”,演员尴尬无比。经过这样的锤打历炼,前些年人们一再痛心疾首的“濒危”相声不仅“转危为安”,而且已经形成一个活跃繁荣的市场。可惜的是,京剧、大鼓、评书……这些艺术,观众没“反应”,演员照样下得了台。吼个高腔,耍个贯口,还能收获一两个廉价的掌声。
人们怀念过去京剧大师群星灿烂的时光,常常感叹今不如昔。那些伟大的艺术家是怎么磨练出来的?马连良先生演《八大锤》时,本应绑左臂以表示其断,却绑在了右臂上,结果出来就是碰头倒好;谭富英在天津演出《四郎探母》,“叫小番”的“嘎调”没唱出来,观众照样不给面儿;程砚秋刚开始新唱法的时候,遭的骂少吗?正是这些面对面的批评,才让这些大师们知道了舞台的残酷,促使他们的艺术更加精进。 千万不要觉得观众叫“倒好”是起哄,也不宜用“外行”“棒槌”来给自己求得心理平衡。今天的观众,内行看的是门道,外行看的是审美。以所谓的“外行”来说,他可能不懂麒派的唱念规律,但他知道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小伙子为憋出沙哑的味儿,脸红脖子粗,那不好听也不好看——他没看过麒麟童,他还没听过崔健吗?
当然谁也无法保证观众叫的“倒好”百分之百准确,但有了倒好,会逼着演员思考,观众为什么不满?是不懂还是误解?有没有改进的地方?千万不要笃信所谓的专家的话,专家的表扬代表不了观众的口碑。再说了,专家看戏掏钱的少,买票的都是老百姓。
中国的戏曲艺术和说唱艺术最讲的就是台上台下的互动,从美学角度和艺术学角度上说,台上台下浑为一体,这是中国的戏曲艺术和西方戏剧在表现空间上最大的不同。从某种意义上说,“叫好”与“叫倒好”已经是舞台演出的一部分了。
老话说“砂锅不打一辈子不漏,道理不讲一辈子不透”。通过“倒好”和“吐槽”,不仅不会让“濒危”的更濒危,反而是它魅力与活力重现的象征——人们对自己毫无兴趣的东西,大约是没有发表意见的兴趣的,不管是弹还是赞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