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于清代禁止女子学戏,更不允许女子登台演出,因此京剧女演员出现得较晚。随着时代变化,首先在上海打破禁忌:“京剧女班亦称‘坤班’,最早产生在上海,当时人称‘京班髦儿戏’。”[1]但是女演员在北京被视为是“海派”哗众取宠的一种手段,北京的京剧女演员直到1921年才出现。与北京、上海不一样,女演员在天津出现得很早,很受天津观众的欢迎:“从所存清末、民初的数百张戏单考知,1902年,聚兴茶园的双盛和班,1904年万福茶园的会元班,1911年天仙茶园的吉升班,1913年东天仙茶园的鸿庆班,以及民国初年的四喜班、东凤班,等等,都是男女合演的班社。” [2]但是对于京剧女演员一般评价不高,其中有传统观念作用,也有女演员艺术上造诣不深等原因。不过,从1920年代开始,京剧女演员越来越受到重视,特别是北方重要的娱乐性报纸《北洋画报》的出现,着力塑造“典雅”的“坤伶”形象,对于推动京剧女演员形象,使其在平津地区更为广泛接受做出相当的贡献,其传播策略与方法值得注意。
1926年7月7日,《北洋画报》创刊,1937年7月29日停刊,先后出版32卷,共1587期。在它1587期里,共有照片二万多张,其中有关京剧的照片就达3480张左右,如果加上相关消息与戏评总共可以达到4300多条,远远超过电影的2300多条,是娱乐类报道与图片里占据篇幅中最多的。从1928年2月29日起特意开辟“戏剧专刊”,每周六出版,以照片为主,刊登5到8幅;文字方面主要介绍平津剧讯、国内外戏剧、名伶近况、戏剧剧本批评等,共出版422期。在这些报道与图片里,京剧女演员即所谓的“坤伶”占据着重要的位置,对于“坤伶”认识与评价,既是其文化理念的表达,更重要的是对“坤伶”的地位产生了重要影响。
一、改变“坤伶”态度的努力
1920年代中期,京剧的表演场地已由茶园慢慢向专门的戏院转变。在1920年代在天津已有大大小小的戏院40家,例如有北洋戏院、明星大戏院、春和大戏院、天升舞台等。这些戏院的出现,改变了茶园杂乱的环境,再加上电灯等照明设备的使用,使原本“听戏”为主变成以“看戏”为目的。原来饮食、交际为主的茶园变成娱乐至上的戏院。这些变化使京剧由原来唱作欣赏变成整体性的审美鉴赏,也因此促进了扮相美丽的“坤伶”的出现。同时,由于社会风尚改变,舞台新技术引入与京剧自身的变革,在这些背景下“坤伶”在各个城市受观众欢迎也就水到渠成。
虽然“坤伶”受到市场的热捧,但社会舆论与剧评家们对其评价一直不高。剧评者认为女演员们受欢迎主要是因为:“盖老板喜其包银稍廉,观客亦喜其售价不贵。”[3]“ 坤伶”们演出虽增多但整体报酬却偏低,反映的是社会还不承认她们的艺术表演。在京派剧评家看来,“坤伶”是迎合低级趣味的一种表现,为了表明自身“雅洁”与品味“高尚”,他们甚至连了解都不愿意:“可是现在真正有名的批评家,对于坤伶是很少的接近,甚至以为她们是决无可以寓目的价值,而绝足于坤剧场!”[4]而与此相反,有些剧评家者则走向另一个极端:“曾办过《天风报》的沙大风,在天津《商报》副刊‘游艺场’上,连续撰写‘孟话’,专门评论孟小冬的剧艺、记述孟小冬的生活起居,文中谑称孟小冬为‘冬皇’,意为须生之皇,足见孟当时名声响亮,技艺超群。” [5]但这样过于吹捧其实并不利于观众正确接受“坤伶”,也不是对待艺术的正常心态。
《北洋画报》对待“坤伶”尽量避免“骂杀”和“捧杀”,它不避讳对“坤伶”的各种报道,但更注意对“捧角”的制止。王小隐特别注意到“捧角”对于京剧的不良影响,曾引用梁巨川的话说:“勿以评剧捧角为小事也。真足以毁人才,坏风俗。” [6]在戏剧专刊征稿时也特别要求:“戏剧专刊欢迎文稿,但捧角文字,请勿见投。”由此逐渐形成编辑的一致共识,同时产生较强的约束力。像沙大风虽然十分推崇孟小冬,但在他任《戏剧专刊》主编的时却基本没有登载过誉其词的报道与剧评。对待编辑群体喜欢的女演员,《北洋画报》也尽量做到公平。像章遏云,她籍贯广东,还会唱粤剧,老乡冯武越自然会对其多有关照。但他采访章遏云后却在报道说:“国人对伶人一业,至今无适当之观念,吾侪今日之访遏云,固觉与访问其他当代要人无殊,盖其职则然也。” [7]即使有所偏爱,冯武越还是尽到一个记者的责任,并不大肆吹捧,平淡的说“女伶”只是现代女性职业之一种。王小隐的戏评则公开以《捧章遏云》为名,但行文颇为节制:“章遏云出演未久,遽致盛名,其才艺自有大过人者,古谓实至名归,又谓名不虚立,不关乎捧不捧也。”“遏云之声容,执涂人而问之无异词,其盛名殆非倖致矣”。充分肯定了章遏云在艺术上的修养,但同时又非常担心她的演艺生涯。民国时期“坤伶”面临的社会环境还很恶劣,外界舆论压力与年老色衰都容易造成观众的流失。出于珍视女演员的艺术生命,王小隐说:“遏云终不能以歌舞老,而其剧弥足珍惜,亦何下于陈德霖,龚云甫之看一回少一回。”珍惜归珍惜,王小隐对于过度的“捧”却很清醒:“吾之所能捧者,如是如是,亦尚无尊为教主,进封亲王,加号仙子之种种怪事而已。” [8]其态度较为公允而充满爱护,是天津一些小报所无法企及的。
在艺术剧评上对“坤伶”有更多的同情,而《北洋画报》更是努力改变社会上对“坤伶”的偏见,以期尽量提高“坤伶”的社会地位。例如对社会上将“坤伶”与“倡优”并提,《北洋画报》就觉不当,因此有剧评就说:“现围一班艺员艺女们,确乎业已超出了古时‘倡’的范,以上(注:当为‘范围之上’),而以‘卖艺不卖身’为口号,虽然势迫利诱,仍有时不免,但是业已根本打破了‘非人的待遇’有则真剧界之重要纪录也。” [9]1920年代前,“坤伶”地位还是常被与妓女等同。这在许多画报的封面就可以看出,像上海或者天津的一些画报喜欢将“坤伶”照片与妓女照片同登在封面,而且从不加以说明,读者也无从分辨。社会整体环境与舆论氛围就是如此,即使洁身自爱的女演员也无可奈何。《北洋画报》声明封面只登大家闺秀等有正当职业的女性照片,绝对不登妓女照片,偶有误登也马上登报道歉。这无形中提高了“坤伶”的社会地位与评价。
《北洋画报》从报道与剧评上努力引导社会认识,转变社会普遍看法,虽然能量有限,却有助于社会舆论形成对待女演员的正确态度。有些编辑还从“五四”那里借取到精神资源,利用自由、平等观念的影响,肯定“坤伶”的社会作用。王小隐吸收了“五四”对于戏剧的一些批评:“坤伶之青衣花衫,形式上已较男伶为自然,果加琢磨亦自无害其为可观。” [10]所谓“形式上自然”就是应对新文化人们批评京剧“男扮女装”这个论点,从而肯定“坤伶”存在的合理性。编辑里也有人注意到这点:“以女娘身,状女娘事,一样芳心,众多妙相,自能体贴入微,毫颠独到。比之貌为妇人之美郎,天然合胜,惟泰半萎靡,音每纤细。” [11]《北洋画报》的宣传在1930年代对“坤伶”的发展起到推动作用,从报道里也可略见其力量:“我对于坤伶,是历来不大欢迎的。问我是什么原故,我个人也莫名其妙。但自从看了陆素娟的‘霸王别姬’后却就不然了。因为我觉得她的色艺双全,使人颠倒,才知道过去对女伶轻视的态度是自己错了。” [12]
二、文字报道与诗词唱和中的“坤伶”形象
《北洋画报》能较客观、公正地看待“坤伶”,除了剧评上的努力外,在文字方面还努力塑造“坤伶”“贤士大夫”形象。像署名“非我”的《送章遏云赴津序》,在夸她漂亮时,还重点希望她能向“雅”化发展:“鲜刘(指艺名为鲜灵芝和刘喜奎,均为当时著名女伶——作者注)诸伶纯以艺胜,求其风雅俯雋尚,足与文人学士相沆瀣,殆无一焉,然则又安所谓贤士大夫化者。章遏云现身未久,专心艺学,自署女士,羞伍哙等,固是力争上流⋯⋯但为贤士大夫化,而不为江湖市井化也,遏云勉之。” [13]许多文字里均表露出其对“坤伶”身份的期待。像有评论说孟小冬台上以演老生出名,在台下也颇有男子气概:“小冬以女子身扮须眉男子,不独粉墨登场神态老当,即台下处世接物亦均落落大方,豪爽之气,溢于眉宇,使人几不敢信其为易钗而弁者。” [14]说落落大方,可能还不尽显现男性一面,有时衣着男装会取得“惊艳”的效果:“小冬此番出入,均作男装,不敷脂粉,落落大方,人皆赞美。” [15]甚至有时会故意改变演员的出身,直接附和其为“女学生”。《北洋画报》曾刊登了一个未经证实的新闻:“谓章遏云浙人,曾肄业于前门内西交民巷之京兆第一女子中学,喜习剧,被校中革除,遂从人习之益专。” [16]其编造的意图太过于明显,以至于作者都不太好意思署“正史”,而用“别记”草草代替。但其中信息颇耐人寻味——“坤伶”的出身在由底层身份①向“女学生”转变,这种想像的背后是《北洋画报》诸人心里潜藏“雅化”的强烈愿望。
除了这些报道与评论外,《北洋画报》还喜欢登载许多诗词歌赋,以“雅化”京剧演员。如逊庐的《赠艳云》:“婉转珠吭阆苑莺,回波妙舞五铢轻,萍同飘泊梅同瘦,藕逊聪明蕙逊清,细楷簪花摹少保,漫言问字到鲰生。江湖载酒风情减,搜尽枯肠总负卿。” [17]有各种排比与典故,虽然未能描绘出整体的“坤伶”形象,但毕竟使读者引起相关的联想。到1930年代,这种诗词之风在画报上丝毫不减。像“左右”写给刘又萱的:“霓羽蹁跹映玉颜,清歌一奏绝尘寰。登坛道貌欺公瑾,宿店精神注阿瞒。急管繁弦变调叶,庸脂俗粉一齐删。尚余文采风流在,遮莫家声继令娴。” [18]
显然,诗词作为一种唱和的工具,除了自浇块垒之外,对女演员们也起着重要的宣传作用。《北洋画报》载文人与“坤伶”的交往,有时就是托其以诗词“唱和”为名掩盖“捧角”之实:“杨云史先生,文釆风流,夙负重望。(其诗词屡见本报,传诵一时)⋯⋯先生颇多质询,艳云答语,莺声历历,旋乞先生为画相,并索诗,先生欣咸欣诺。⋯⋯先生于三姝去后,向侍者索楮墨,即席赋诗三章,以赠艳云。” [19]文人想像在唱和中“风流雅韵”,还获得“坤伶”索诗的配合,掩盖了“坤伶”“陪酒”的事实。两者在互动里各取所需,这些文人们获得“高雅”的想像性满足,而“坤伶”们则获得提高身份的“资本”,即使她们并不真懂诗词里的含义。《北洋画报》赠给章遏云的诗词最多,后来还结集出版为《遏云集》。据说:“海内唱和者近百人。”最后还将原稿全部铸成锌版。诗词唱和与“坤伶”索诗间双方达成某种默契,其背后是各自的文化想像和需求。
除诗词唱和外,京剧演员的书画创作也是常符合于传统文人想像中的“高雅”与“风流”。在《北洋画报》上登出的书画并不限于文人赠予演员,也给众多演员提供了发表平台,女演员的创作也经常出现。虽然书画跟文人诗词功能上有点相似。不过署名“尺园旧主”的作者总结说:“迨国体改革,提倡各界平等,梨园行同人,始一伸多年不平之气,俨然与社会人士,立在一条水平线上。⋯⋯昔时之伶人,为图一般大老官器重计,或习书画,或研究诗文,以托风雅,反正以来,此
同稍杀。近来复又勃兴起,所有伶人,无论男女,欲要成名,于其歌唱之外,尤须工书善绘,潮流所趋,大有非此不能走红之势。一般伶人,皆于研究戏剧之暇,以书画作消遣,此为一种高尚娱乐,比较狂嫖滥赌,丧失名誉,则强多矣。⋯⋯至于坤伶,雪艳琴能绘花卉,新艳秋能绘竹兰,陶默厂能绘翎毛,梁韻秋能绘虫鱼,尤为难能可贵也。” [20]艺人学习书画可能缘于想提高自身地位的需要,但不能否认有些也是缘于提高自我修养的需要,或者也有可能是单纯地丰富自我的娱乐与兴趣。《北洋画报》提供了发表的空间,其实也间接地在迫使女演员们提高自身文化修养。
三、有效的舆论引导与“四大名旦”的宣传
为了使“坤伶”更为社会所接受,推高演员名气,《北洋画报》着力运用其影响,在舆论上充分地引导。像在剧评里主要内容尽量渲染“坤伶”们具有较高的品德,塑造她们“高雅”的性格与形象。如评价小兰春:“平日束身自爱,端丽安详,无伶人习气。” [21]对较著名的“坤伶”则有意渲染,如《雪艳琴小传》:“艳琴堂上有母,比肩兄弟姊妹亦多,事亲能孝,即骨肉间,更无闲言,足见天性过人。居常寡言笑,好静坐,接物待人,和霭可亲,从无骄傲气,故同行人咸称道之。” [22]尽孝道是一面,往往还会夸她:“歌喉清朗,做派大方,貌秀丽,端庄如大家闺秀。” [23]舆论评价往往会影响读者,而“高雅”的形象也因此而树立。
在这些传播策略中,最引人注目的当是《北洋画报》在1930年举办的“选举”,即推出所谓的四大“名旦”。1930年6月《北洋画报》发起“四大坤伶”的选举活动。对于报纸选举京剧演员,或者推崇演员,其实并不始于《北洋画报》历史悠
久。冯武越等人在北京时肯定曾多次目睹诸如1917年北京《顺天时报》选四大名旦;或者1930年北平《新北京报》举办的伶界选举,甚至在天津也有《商报》举办选男伶丑角四大皇帝的活动[24]。“选举”活动纷起,再加上正好遇上《北洋画报》戏剧专刊百期,于是它也趁此机会举办了“坤伶”选举,其目的自称是:
平津报界久有女伶四大名旦(章遏云、雪艳琴、胡碧兰、马艳云)之选,惟不过一时流行,初未经正式公选,且近年女伶勃兴人才辈出,亦难使已成名者故步自封,后进者向隅兴叹,故本报乘剧刊百期纪念之机会,行女伶四大皇后之公意选
举,一以觇顾曲者之谁归,一以励女伶界艺术之进步。
为此,《北洋画报》还制定了很详细的“选举”规则:
(一)被选人以现在舞台执业者为合格。(二)本选举取不记名投票制,选举人将所选之女伶四人名书于票上,寄至本报社。至截止期由本报社将得票最多之四人,定为“由公意选出之女伶四大皇后”。(三)中选之女伶四大皇后,由本社各赠银盾一面,以资记念。(四)选票附印本文后方(下期移至外骑缝),请剪下填明寄来,另纸无效。(五)选举期限以一月为度,自本期起始,六月三日截止收票,七日揭晓结果。[25]
在《北洋画报》这种“公平”规则强调下,天津的各界爱好京剧的人士都被吸引过来。由于选票是附于报纸之上,画报也可以通过读者购买而促进销量。在投票与“选举”过程里,《北洋画报》渐渐尝到操纵舆论的甜头。原本投票截止日期是
六月三日,后来延宕了一次:“女伶皇后选举,应读者要求展延半月,改六月廿一日发表,并自下期起,按期陆续发表票数,希读者注意。” [26]随后,还将每日各个女演员所得票数一一公布:“本报为记念戏剧专刊百期而举行之女伶四后选举,连日接到投票,异常踊跃,为提起阅者兴趣起见,自本期起,陆续发表,藉示公开。” [27]实际上这种做法是相当不公平也不符合选举的原则,但是却使各个读者如倒计时般越来越关心结果,越来越投入到“选举”中去,结果使报纸获得大卖。从《北洋画报》公布的票数来看,延宕的两周内投票数量大增,超过刚开始一个月内的票数。最后两天的票数更是离奇地每人增加了约一倍之多。章遏云回忆当时《北洋画报》选举引起了全城轰动:“有时候某人多了几千票,一下子名次就升了上去,有时候某人被挤出了前四名,眼看就要失去‘后座’自然也是很紧张的,因此那时候的北洋画报销路特别的好,开票日期延后了两次,那也是他们为了报纸的销路着想,但却把那么多位的坤伶们和捧场客都忙怀了,更害苦了。” [28]虽然不能说一定有操纵之嫌,但从每次公布的票数,每位“坤伶”的位置都会略有起伏,引发的戏剧性效果确实较为明显。虽然画报并没有强调必须是“旦角”的“坤伶”才能入选,但它始终强调的视觉效应,使只有扮演“旦角”的女演员被大肆推崇,而像孟小冬这样扮相、唱工均不错的演员,却因“须生”而难入前四名。《北洋画报》也觉得遗憾,只好略加安慰:“女伶演生净丑难,女伶之生净丑皆未能入选,终觉为憾事之一。以生而应后选者,在前十名中,仅有杨菊秋一人,菊秋虽不中,亦可自豪矣。” [29]
虽然方向上被《北洋画报》所引导,但选举同样出现了一些意外。《北洋画报》不断力推的章遏云②一路领先,在第八次披露票数时突然被孟丽君超过,公布结果时居然落到末位,与第一名相差6403票。是否有“黑幕”实在难说,但也显示了《北洋画报》的趣味并非是天津读者全部接受。他们喜欢胡碧兰自有其原因,首先她长期生活在天津,拥有更多的观众群体。更重要的是胡碧兰虽然扮相不如章遏云,但唱作却是被人评价较高。《十日剧谈》对章遏云的唱作评价极低:“据我个人眼光看来,连个‘佳’字都谈不到,⋯⋯至于唱工,学程砚秋,因为程之唱,实限于天赋,章嗓似极好,可惜专学砚秋之鬼音一味走低,至后座听不清楚。章遏云之最佳处,即为其扮相清秀,身段苗条,上起台来,可称得起‘佳人’两字。” [301]章遏云在天津如果唱不好,观众也丝毫不给“面子”:“演未及半,而座客纷纷散去。以为遏云之技虽未能上媲梅荀,而起堂开闸,尚不至于此。”记者只好替她解释说:“盖戏本之恶,有以累之也。” [31]《北洋画报》喜欢章遏云因其粤人身份与出身清白,再加同编辑关系密切,形象比起其他“坤伶”来更符合画报对现代女子的想像与要求。而胡碧兰脸较扁平,单薄嘴唇、修长细眼,长相较传统,所以较难得到画报的喜欢。对于“坤伶”选举,《北洋画报》最后是这么总结的:
四大女伶皇后,至是乃得定选。至于四人票数之多寡,非即足为四后次第之标准,盖四后各有所长,断不能按票数遽分高下,本报既选四后。则四后皆为皇后之一。固无东宫西宫之别也。以言四后之特点:则胡后之工于青衣,举世女伶,无出其右者。孟后则文武男女不挡,武功尤娴熟,男伶之不能望其项背者比比。黄(雪后尊姓黄氏)后之唱,声如裂帛,天赋歌喉,如莺出谷。章后则蜚声歌台,非复一日,于能唱能做之外,尤擅交际。各有其不可抹灭之价值,诚不能有所轩轾,若必次列为第一第二,则只仍可付诸真正之民意,俟诸异日。[32]
仔细一读就可以发现,对于其他三位的特点均在唱作之内,有所强调,虽说也肯定章遏云的唱作,但却点出她“交际”特别厉害,这对于艺人来说其实高低之别,略可体会。从这点上看,《北洋画报》也多少向传统京剧的欣赏习惯作了妥协。
《北洋画报》从文字、炒作等方面入手,塑造了“端庄”、“典雅”、“有知识”的“坤伶”形象。它所树立的扮相端庄,学识丰富、品行检点、无伶人习气等“坤伶”标准都为观众所接受和附和。画报制定的标准有利于促进女演员洁身自爱,加强文化修养,提高文化品味的作用;同时也有借此改变读者审美看法,提高读者审美品味的作用。当然,读者本身也具有强大的传统京剧品味,反过来逼使画报尊重并遵从这种力量。画报与读者的互动促使了“坤伶”被更多的接受与传播。而在这过程里,《北洋画报》也作为一种媒体力量,引导京剧从一个贵族式娱乐向城市中上层娱乐产业转变,使其在北方城市娱乐市场里始终占据着相当的地位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《北洋画报》的宣传与报道在其中有着重要意义。
注释
①章遏云确实曾在天津求学过,但仅一年就投身于王庚生家学戏,《北洋画报》推崇她,一方面因她的艺术;另一方面因其家世清白,即便只读过一年书,也算是女学生中的一员,但这不能掩盖她出身贫寒的事实。
②从《北洋画报》的报道信息力度就可以知道它在力推章遏云。章遏云自1927年登报,直到1937年还不断的报道她的消息,照片与文字消息达117条,(仅索引而言,不包括诗词)。雪艳琴36条,新艳秋51条,胡碧兰42条,孟小冬23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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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25]四大“女伶皇后”选举[N].北洋画报,第467期,1930-5-3.
[26]北洋画报,第480期,1930-6-3.
[27]后票批露(一).北洋画报,第481期,1930-6- 5.
[28]章遏云.章遏云自传[M].北京:中国戏剧出版社,1991:9.
[29]记者.女伶皇后大选之后[N].北洋画报,第488期,1930-6-21.
[30]柳叶.谈章遏云[J].十日戏剧,1939(15).
[31]仲燕.章遏云为新戏所累[N].北洋画报,第279期,1929-2-7.
[32]记者.女伶皇后大选之后[N].北洋画报,第488期,1930-6-21.新闻与传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