评剧四大流派之一爱派的创始人爱莲君,在上世纪30年代是显赫一时的评剧名伶,她创造的玲珑俏丽、柔美清脆的爱派唱腔,曾经风靡津门,街头巷尾到处传唱。她还是第一个把评剧传播到国外的评剧演员,在天津评剧发展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。不幸的是她英年早逝,21周岁就被万恶的旧社会夺去了宝贵的生命。
我生长在天津南市地区,从小就爱看爱莲君的戏,11岁时成为了她的入室弟子。据我所知师父爱莲君出身凄苦,11岁时就被卖给了法租界老西开世昌里赵连琪做养女。赵连琪性情暴躁,心狠手辣,绰号“赵大炮”。爱莲君12岁时拜评剧艺人赵月楼为师学习评剧。当时以李金顺、刘翠霞等为代表的评剧第一代坤伶已然在天津评剧舞台崛起,她们在演唱上以“大口落子”为基础,形成了高亢昂扬的艺术风格。我师父的嗓音条件并不是很好,属于“云遮月”类型。但她生性聪明,学艺非常用功,不到一年时间就登台演出。在演唱上根据个人条件,扬长避短,创造出了高弦低唱“小口落子”风格,在中音区自由驰骋,并充分使用鼻腔共鸣,使唱腔别有韵味,尤其是她在行腔中创造的节奏短促,活泼跳跃的“疙瘩腔”特别好听,与当时盛行的“大口”唱法形成强烈反差,令观众耳目一新,受到了欢迎。1935年,她率爱莲评剧社远征上海,与在沪上演的白玉霜班和钰灵芝班合作,引起巨大轰动,成为评剧史上的佳话。同时她还应邀赴日本大阪灌制了《于公案》、《烧骨记》、《蜜蜂记》、《庚娘传》、《三赶韩梨花》、《打狗劝夫》等十余出剧目唱片,为评剧留下弥足珍贵的资料。
我在师父的几个徒弟中是最受宠爱的一个。师父对我无论在艺术上还是生活上都关怀备至,照顾得十分周到。让我和她同居一室同睡一床,常常是散了夜戏之后不顾疲劳,躺在床上还为我说戏教唱,就在她病入膏肓的时候,还在病榻上有气无力地向我传授《桃花庵》和《回杯记》中的唱腔。到戏院演出时也将我带在身边,使我有了较多观摩师父表演的机会,耳濡目染,深受教益。为我后来走上舞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
师父虽然在艺术上取得很大成绩,对丰富和发展评剧声腔艺术作出重大贡献,但个人生活却很不如意,除了唱戏没有半点人身自由。赵大炮夫妻一味地在她身上榨取钱财,对她的感情生活和身体健康漠不关心,甚至有两次同异性青年接触的机会,刚刚踏上恋爱之路,就被养父母狠心拆散,他们唯恐爱莲君觅得知己远走高飞,而失去了摇钱树。师父本来身体孱弱多病,又加感情生活频频受挫,精神十分压抑。平日一天两三场演出,一年到头也不得休息,终于积劳成疾,患了“干血痨”症,身体状况越来越糟。后来到戏院演出,都得由人背到后台,打上吗啡后才支撑着登台。1938年冬,一天晚上在升平戏院演出《珍珠塔》,戏唱了一半就晕倒在台上,被人背回家中,从此一病不起,再也没有登台。在师父病重期间,我日夜守在她身旁,煎汤熬药,喂水喂饭,一刻不离左右。为减轻师父长期卧床得了褥疮所造成的痛苦,我亲手做了两个小棉垫,一左一右垫在师父身下,看到她那痛苦的样子,我真是心如刀割,难过极了。
师父在病榻上熬过了半年多时间,一直到转年夏天。一天清晨,我从外面倒完水回屋,忽然见师父坐了起来,而且面色红润,如同好人一般。我十分惊喜,便高兴地问她:“您坐起来了,是不是好了?”她未有直接回答,而是叫我找来她平素最喜爱的粉缎子裤袄,叫我帮她穿上,然后在床上盘好双腿,双目微睁,拉着我的手,嘱咐我好好学戏养家,未等说完就落下了两行眼泪,闭上了双眼,她就这样饱含怨恨与缺憾,默默告别了人世。因她终生未婚,死后出殡用了全堂大红“雪柳”。喜爱她的观众也为师父英年早逝万分惋惜,出殡时一些商铺和民宅就放师父的唱片为她送行。如今几十年过去了,一想起当时的情景,仍然历历在目,忍不住伤心难过。
今昔对比,如今跟师父所处的时代相比有天壤之别,真是师徒两代人,今昔两重天。对于来之不易的今天的幸福生活又怎能不倍加珍惜!虽然我已步入耄耋之年,仍要继承师父的遗志,为传承评剧爱派艺术,繁荣戏剧舞台作出自己力所能及的贡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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