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十年代的绍剧,称为绍兴大班,班而曰大,可能是示别于女子越剧的“的笃班”。当时的女子越剧,只突出旦与小生,非如绍兴大班之五行俱重,文武带打。然越剧横向借鉴,既丰且精,后来居上。大班来沪,只能僻演于外滩之老闸戏院,为码头工人及劳动大众所喜,我于各剧种从不偏嗜,每次旅沪必往观之。我曾看过老生陆长胜、陈鹤皋、筱芳锦的《后朱砂》、《后宰门》和《玉麒麟》、《龙虎斗》、《夔龙镯》、《出庆阳》、《渔樵会》、《阳和摘印》,旦角筱玲珑的《倭袍记》(即《刁刘氏》)、《花鼓算账》,大面筱杨松的《刘裕篡位》,《霸王别姬》,丑角金小齐的《吊酒楼》、《祭桩收尸》。尤使我印象最深者,是“二面”挑班,海报上冠以“二面大王”以广招徕。膺此衔者,一为筱恒珊,一为汪小奎。 、 “二面”是戏曲行当中“大面”、“二面”、“三面”之一。随着各个剧种的发展,名称转变而不同。昆曲以“大面”为净,“二面”为副,“三面”(亦称“小面”)为丑,界限虽严,而副、丑可兼演之。京剧之“大面”,限于唱工花脸。“二面”即架子花脸,“三面”即丑(所以丑角又叫“三花脸”)。绍兴大班之“大面”、“三面”与京剧同。惟“二面”既擅架子花,又擅副、丑,塑造的人物极多,表演艺术亦须文武兼能,演出剧目,丰富多采。“二面”之所以能称“大王”而自将一军,可能包涵着这些因素。 二面大王最讲勾脸、扎扮,我曾见筱恒珊演《五龙会》之郭彦威,勾金脸,戴帅盔,挂黑满,扎红色硬靠,与老生扮演的高行周(勾粉脸,戴台顶,挂白满,扎白色硬靠)对唱对打,声容并茂,辉映成美,煞是好看。他还演过全部《斗姆阁》的张琪,也单演过其中的一折《打半山》,勾黑脸,戴青罗帽,挂黑一字,拳衣趵裤,足登草鞋。“探山侦寺”一场,唱、做、舞、武,酣畅淋漓。论风格则前者长靠,后者短打,筱恒珊聚于一身,出色当行。 另一位二面大王汪小奎,扎靠戏不多,短打花脸及副、丑诸剧则兼收并蓄。他演《打太庙》的薛刚,勾蓝脸,挂黑一字,扎紫箭衣。醉步上场,终场摹肖狂醉,形神逼真。后随一老院公,肩薛刚之棍,也是蹒跚地走着醉步。薛刚打落太子金冠,院公以棍挑起,醉炫于众。太庙一场,汪小奎以大段唱功,表现薛刚仰瞻先帝御容及功臣造像,评其贤愚,论其功过,唱至张士贵处,忆及士贵曾隐没其先祖薛仁贵之功怒而捣毁太宙。张泰冲上,反唇相诟,刚又怒打张泰,捋髯一缕。此动作捷而且巧,盖张泰预藏缕髯于袖,薛刚一掌打来,往里一盖,即暗递刚手,薛刚转身一亮,缕髯已高擎在握,观众无不喝彩。 汪小奎还演过《新钓金龟》饰张义,即以张义为主。“钓龟”、“得宝”、“寻兄”、“遇害”等与京剧同。惟“行路显魂”时,洗去“豆腐块”,重勾黑白鬼脸,穿老斗褶子。吊场先上,有唱有白,在惊怕神色中,高唱一声“我的娘啊”!趋向台角一扑,凄厉哀绝,惊心动魄,左右两番,能使观众惊骇者苒。吊场后始见康氏,对唱对舞,亮高矮像,较京剧之“行路”身段,繁难多矣。此角属副,故勾大脸。其演丑戏,以《土地堂》,《打城隍》脍炙人口,能在谐趣中表现古代民生之苦,似亦优于京刷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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