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如今,说起赵佩云这个名字,恐怕知者甚少。但是如果提起宝珠钻这三个字,对于60岁以上的老戏迷们来说,便无人不知、无人不晓了。倒退五六十年,宝珠钻以其精湛的技艺,红透了大半个中国。
大约是在1985年,笔者曾邀请天津河北梆子剧院健在的“三杆大旗”(另两位银达子、韩俊卿已谢世)金宝环、王玉磬、宝珠钻到天津电台做庆“十一”联欢会节目。当时金宝环因病未到,只有王玉磬、宝珠钻二老到场,记得那时宝珠钻老人早已年过古稀,不仅谢绝舞台,而且已从天津戏校老师的岗位退休多年,不过老人给我的印象却是精气神儿十足、嗓门洪亮有力、目光炯炯有神。
一晃近二十年过去了。近日偶听她的学生告诉我,赵老师如今仍健在,且身体硬朗,我大感欣慰,于是萌生了前往探望的想法。经提前预约,我便在一天上午叩开了赵佩云老人的家门。迎接我的是老人的儿媳妇,她告诉我老人听说今天上午有人要来探访,心情格外激动,头天就没有睡中午觉,昨晚又是一宿没睡好。今天早上老人实在是太疲乏了,现在还没睡醒。我连忙说让她多睡一会儿,过了好一阵儿,老人的儿媳妇才叫醒她。站在我面前的仍然是十几年前那位红光满面、精气神儿十足的老太太。如今老人除眼睛患有白内障不太好使外,牙齿大部分还是真牙,头发也没有全白,耳朵虽有些微聋,但不用助听器;意识清楚,思维敏捷,嗓门还是那般洪亮,对于几十年前的往事仍记忆犹新。我的访谈从老人从艺开始的……
赵佩云老人艺名宝珠钻,生于1914年,祖籍保定,与天津的曲艺大师骆玉笙、马三立同庚,在文艺界号称“三只虎”,如今骆老驾鹤西去。赵佩云老人已过米寿(88岁)。按照中国的传统,虚岁已是九秩高龄。
她从8岁开始学河北梆子,经表姐、河北梆子一代名家小香水介绍,加入吉利梆子科班,拜张吉祥为师,与梆子表演艺术家李桂云、贾桂兰同师问艺,从那时算起至今赵佩云老人从艺整整八十年矣!出科后,到东北搭班唱戏,上世纪三、四十年代,东北三省讲究“三大块”,即:三天“打炮戏”,要同时欣赏到一个演员演唱的京、评、梆三个剧种,要求演员不仅能唱京剧、评戏、河北梆子,还要青衣、老生都能应工。
那时赵佩云老人每到一地演出头三天的打炮戏,经常是第一天唱京剧《辕门斩子》,第二天唱评戏《打狗劝夫》,第三天唱梆子《卖子哭街》。由于她基本功扎实、唱功精湛,高低不挡,游刃有余,音色圆润柔美,富有穿透力,故而被东北报界一位资深媒体人送艺名宝珠钻,寓意像珠宝一般,圆润滑美、晶莹剔透,如钻石般绽放异彩。
建国初期,宝珠钻随团到天津演出。当时,天津河北梆子复兴剧社负责人、“须生大王”、“五杆大旗”之首的银达子和韩俊卿等名家前往看戏,被宝珠钻的精湛技艺倾倒,力邀她加盟,这样她便正式进入天津。
五十年代,天津河北梆子剧院鼎盛时期上演的《秦香莲》,阵容之强大堪称空前绝后,由韩俊卿、宝珠钻分饰前后秦香莲,银达子扮演王延龄、胡满堂扮演包公,金宝环扮演公主,王玉磬扮演韩祺,李化舟扮演陈世美,这出戏已成为传世珍品,成为各个电台经常播出的保留剧目。
五、六十年代宝珠钻常演出的戏有:《孟姜女》、《夜宿花亭》、《彩楼配》、《画皮》、《蝴蝶杯》等。文化大革命开始前,在现代戏《红灯记》中还扮演过李奶奶。文化大革命一开始,“五杆大旗”就统统成了“五杆黑旗”,变成牛鬼蛇神,被打入“冷宫”。
到了七十年代初,宝珠钻被“解放”。《红灯记》已成“样板戏”,李奶奶的角色当然不能让她演了,只让她扮演一个连配角都算不上的角色——铁梅家的邻居田大婶。出场一共十几分钟,只有四句唱,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角色,让宝珠钻演来却满台生辉、光彩照人,轰动津门。
当时曾出现了一个奇特景象,每当演到田大婶出场时,剧场里的观众就会突然增多,不仅有坐着的,还有站着的。当田大婶出场唱:“穷不帮穷谁照应,两颗苦瓜一根藤,帮助姑娘脱险境,逃出虎口奔前程”时,每唱一句一声彩,四句唱完掌声经久不息。后来才知道,有很多戏迷就是到了田大婶出场之前才买票进场,听完四句唱之后扭头便走。由此可见,宝珠钻的艺术魅力之一斑。
可能是当权者认为宝珠钻现代戏唱得好,没过多久,她便被调入天津戏曲学校担任河北梆子班教师,专门教学生现代戏,从此宝珠钻这个名震天津的艺名就从舞台上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便是她的本名赵佩云老师。
又过了没几年,赵老师因不满只能教“样板戏”、现代戏,一怒之下干脆退休回家了。从此,赵老师便也消失了。赋闲在家的宝珠钻赵佩云悠闲惬意,含饴弄孙,尽享天伦之乐。
倏忽间二十余载,老人越活越年轻,越活越有劲儿。我问老人长寿的饮食秘诀,她告诉我,饮食上从不刻意控制,只是由于长期做演员,养成了不吃辣、酸及大油大腻的习惯,其他什么都吃。最主要的还是人的心境要豁达开朗、与人为善、与世无争。
在河北梆子剧院几十年,她没有和任何人拌过嘴、红过脸,从不计较名和利,宽厚待人,老实做人。说到这儿,老人的儿媳妇给我讲了一件事:大概是在去年,著名河北梆子演员、原小百花剧团的头牌旦角刘俊英,经多方查找到老人的住址,专程登门看望,一来想念老师,二来向老人讲了一件发生在五十年代的往事。那时,刘俊英还是学员,在众多名家合作的演出中扮演宫女一类的小角色。
一天,她用赵老师的私人化妆镜化妆,不小心掉到地上打碎了。这面镜子在当时来说是很贵重的。小刘俊英被吓坏了,始终没敢吱声。几十年过去了,刘俊英也成为了河北梆子的一代名家,可这件事一直难以释怀,总想向赵老师登门赔罪。如今刘俊英已年过花甲,退休在家,特地赶来向老师说明这段往事,恳请老师原谅自己当时年幼无知。赵佩云老人听完之后哈哈大笑:“一面镜子我早忘了,你怎么还记得?”赵佩云就是这样一个大度、豪爽、可亲可敬的老人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