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季老师离开我们六年多了!
这六年,经常遇到人向我提问:马季老师还在吗?
我说,他已经走了好几年了!
他们说,我知道,只是昨天看了他的节目,我怎么觉得他还在呢?!我说,您的感觉对,马季老师还在,还在每天为我们的生活增添欢乐呢!
这六年,我敢说,全国的电视台、广播电台,没有没播过马季老师的相声的。东方不亮西方亮,每天,不是东就是西,不是南就是北,准有马季老师为生活制造的欢笑在我们广播电视电波的播洒下响起。
“我喜欢相声,但是我不愿意与相声演员为伍”
马季老师为中国老百姓留下了无尽的欢笑,那么,他为我们的曲艺界留下了什么呢?
马季老师给我们留下了操守。操守,就是品德和气节。中国的文人,不管经历了多少时代的变迁、社会的发展,经历了多少统治阶级的易主,在不尽的荣辱之下,你总能感觉到这些仁人志士身上,始终传承着一种专属于他们自己的风雅、清高和多少有点孤傲的品德。这里,有“他年我若为青帝,报与桃花一处开”的美好与清纯,也有“躲进小楼成一统,管他冬夏与春秋”的自嘲,有“留取丹心照汗青”的大义凛然,也有“不为五斗米折腰”的陋室铭言。马季老师的一生有他的时代局限,但他的身上也不乏这样的气质。
马季老师生前曾经说过一句不招曲艺界和相声同仁待见的话。他说,我喜欢相声,但是我不愿意与相声演员为伍。多伤人呀!但是他说出来了。不但说出来了,而且在他去世以后出版的遗作《守候一生》的扉页上依然“矢志不渝”地,一点不改地,还写上这句话!
他不知道伤人吗?肯定知道,但他知道为什么还是要说呢?我认为,这是他心中最强烈的感觉,是他真实的想法。他不愿意讲讨别人喜欢的假话,他骨子里的气节不允许他违心!我不管他这句话里是针砭时弊,还是恨铁不成钢;是痛大于爱,还是爱大于恨。总之,我听出了他的—种苦楚。他不满意相声队伍里的俗气,不满足相声队伍的文化素质,恨我们这支队伍里的歪风陋习,深恶痛绝这些风气对相声事业的发展形成的障碍。这些风气,今天,我们还有没有?是不是还在侵蚀着我们队伍的肌体?我们不应该扪心自问吗?
马季老师走了,我总在想他的这句话。我仿佛看到他就是庄周心中的那只蝴蝶,怀着对美好的向往,带着“吾丧我”的那份无奈,徘徊于外表美丽而充满排斥与矛盾的花坛与荆棘中。
“在相声艺术最艰难的岁月里我依然顽强地写了几段相声I”
马季老师给我们留下了忠诚。
我说的这个忠诚,不是泛泛所指的他忠诚于自己献身的事业,忠诚于他钟爱的相声艺术的这种忠诚。
我清楚地记得,在2006年中国曲艺牡丹奖的庆典晚会上获得终身艺术成就奖时,他用颤抖的双手紧握麦克风,用发自肺腑的情感,对自己曾经走过的道路说过这样的话:“回顾过往,我值得欣慰的是,在相声艺术最艰难的岁月里,我依然顽强地写了几段相声!”这是一段振聋发聩的心声!
了解马季老师和相声发展历史的人都知道,他说的这段话的所指。“文革”中,文艺花苑一片凋零时,马季老师的相声《友谊颂》、《高原彩虹》,为老百姓一筹莫展的业余生活送去了几许欢乐。以至于,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,都还记得“夸哈里尼,夸哈里尼”那个距离他们生活那么遥远的语言!
当然,马季老师自己都没有料到,就是因为他“坚定不移”地说相声、写相声,遭来许多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的攻讦和嘲讽。他不是神仙,他左右不了政治风云,他只是忠于自己职守地说相声,写相声。天塌下来,他能说还说,能写还写!这是一种真实的忠诚,一种几介乎愚忠的难得的忠诚!我们生活中,这种忠诚不是太多,而是太难得了!那些批评马季老师没有气节,“文化大革命,四人帮时他还能说相声”的人,就像武松打虎时躲在树后的家伙,在武松打完虎后,跳出来批评武松出第一拳打得不准,第二拳出手方向不对一样。马季老师在天之灵估计也在不解地问他们:那日候,你们干什么呢?
马季老师去世的前两年,在他过70岁生日的庆祝宴会上,请来了几乎所有的朋友和同事。他说:“今天我请来的所有朋友们听我一句话,我七十了,过去的岁月中,你们对我不好的地方,我全忘了!我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,我道歉,鞠躬,希望你们原谅!古稀之年,全是朋友,咱们重新开始叙写友谊!”全场一片掌声,经久不息。 (据《纵横》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