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时代戏曲艺人处境艰难,特别是底层艺人更是苦不堪言。不仅要受官僚恶霸地痞流氓的欺凌与压迫,而且还要受财东班主的盘剥,在经济收入上照例是“五支六”、“五支七”。就是唱六天戏、七天戏只给五天的工资。当时物价飞涨,艺人们挣的那点钱根本不够糊口,大多数底层艺人都要靠“赶包”来维持生活。就是一天赶往几个班社去演出,整日疲于奔命,为了生存难得有喘息机会。
笔者幼年学艺时,除了在台上唱戏,不上场时卸了装就跑到台下观众席端个木盘卖些糖果、瓜子、萝卜等小吃,赚几个小钱贴补家用。等快上场时,赶紧撂下木盘就往后台跑上台演出。
当时戏院都是日夜两场戏,散了日场戏这段时间艺人们也不能闲着,有的去干点“钟点工”式的零活;有的则在戏院门前摆个小摊,卖点纸烟、食品。笔者所熟知的评剧界、京剧界一些同仁,如新中国成立后曾在评剧电影《秦香莲》中扮演韩琪的王小楼等,都有这番经历。
旧时代戏院前台设有一个“弹压席”,军警名义上来维持秩序,实则敲诈勒索出来捞“外快”,什么事都不管。戏院经理还要好烟好茶招待。遇到地痞流氓在戏院闹事,他们都躲得远远的,根本起不到对艺人和职工的保护作用。笔者幼年就住在华北戏院后台。1945年日寇投降后,戏院几乎天天都有一些国民党伤兵来看戏,张口闭口就是“老子抗战八年”,不但不买票,还要占好座。常常因为占座与地痞流氓和河防队在戏院里大打出手,茶壶茶碗满天飞。一次家父赵良玉与名伶花巧玲在华北戏院演出《卖子孙贤》一剧,演到朱母为寻儿饥饿难捱饿死在中途一场戏,正逢兵痞砸园子,台下飞来的一把茶壶正砸中家父前额,顿时血流满面,落下了疤痕。
还有一次,一个伤兵喝得醉醺醺,在台下乱喊乱叫。散了戏拄着根拐杖,提了一把刺刀走进后台。我们当时因为没住处,和几个同事都住在后台二楼用景片隔开的房间内。伤兵提着刺刀上楼,吓得我们赶紧关上门,大人孩子都不敢出声。这个伤兵就挨屋用脚踢门,踢不开就用刺刀捅。家父躲在门后,刺刀紧挨家父肋间穿过,仅差几厘米就刺中身体,躲过了一劫。
日本统治时期,艺人们生活更加艰难,成天吃的是豆饼、豆腐渣、高粱面、杂和面,没见过一点正经粮食。尤其是豆饼吃了就胀肚,豆腐渣加小葱一炒,吃一口噎一口,实在难以下咽。记得一年中秋节,正在华北戏院演出的鲜灵霞大姐,因为她是主角,生活条件好一些,能吃到点正经粮食。她见我们几个孩子非常可怜,就打发人,给我和弟弟赵德起送来一块玉米面窝头。我们如获至宝,一人分了一半放在口袋里,馋了就掰一点放嘴里品品味,一直好几天才吃完。这些童年经历我印象极深,始终难以忘怀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