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收集地方史资料，前不久，我到正阳街去拜访了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沈福存老师。
我是个老戏迷了，走到正阳街，儿时观看厉家班演出连台《西游记》的热闹情景又在脑际浮现。时过境迁，往日的“一川大戏院”早已难觅踪迹，而今只留下街市餐饮摊贩的一片市井的喧嚣，市京剧团陈旧的宿舍楼给了人一种沉重的沧桑感。在高楼林立间的剧团大院，显得猥琐、压抑，我从中似乎看到了现代社会对民族传统文化的挑战。
沈福存祖籍巴南木洞栋青乡一个叫黄泥沟的山旮旯，早年家境甚为贫寒，沈父只好到市里下力谋生。 1948年旧历5月，沈父积劳成疾，丢下妻儿，撒手西去。他们一家生活更为艰难，邻人见沈福存聪颖俊巧，将他介绍给“厉家班”学戏。当时进科班不像现在考艺校有那么多科目要审查，只要老‘师面试目测一下便可定板。不过那时的老师却也慧眼识珠，从此重庆“厉家班”福字辈中，产生了一位蜚声全国的优秀演员。
沈老师非常平易近人，他客气地把我引到了他的宿舍，我进门一看他那简朴的居室，心中突然产生了几丝困惑。沈福存老师是荣获国家特殊津贴的知名艺术家，许多年来他不仅在这狭小的斗室中凝铸着国粹艺术的精华，而且培养出了他女儿沈铁梅这样前途无量的青年艺术家。啊，我不禁想到莫非这就是“伟大产生于平凡”这句话的印证么?
我讯问起沈老师从艺的经历，他饶有兴致地从家庭谈到了戏班。他说过去科班教戏十分严格，许多学戏的娃娃股腿间常年是伤痕累累。练功中一个出了差错，全班的学生都要受罚，遭打个“满堂红”。那时为了谋生，成“角”，内因、外因都逼着自己要刻苦学艺。沈老师初学老生。上世纪五十年代初，一次为西南军区首长演出《宝莲灯》，沈福存饰三圣母，表演得十分出色，唱做念打均受到首长们的一致好评。从此他开始转行青衣。京剧旦角与小生唱法相似，都用小嗓，沈福存扮相俊美，嗓音甜润，悟戏极为敏捷。沈福成饰演的罗成、吕布、周渝也惟妙惟肖，尽管如此，他对青衣戏仍然情有独钟，后来一曲《凤还巢》蜚声山城，唱开了他在京剧青衣这个行当上的成功之门。沈福存天赋极好，戏路极宽，行话叫做“文武昆乱不挡”，由于特定的历史背景，“文革”中他也曾反串过《红灯记》中的李玉和，《龙江颂》中的阿坚伯。尽管客观环境的许多不利，但是他却没有辜负山城众多戏迷和票友的期望。沈老师演出的《凤还巢》、《玉堂春》、《白蛇传》、《春秋配》、《锁麟囊》、《白门楼》、《罗成叫关》等名剧，使广大观众大饱眼福。上世纪五、六十年代，没有电视，更没有影碟，笔者就是从观看沈老师的演出开始，逐渐认识京剧艺术的。

我和沈老师谈兴正浓，里间排练场传来阵阵鼓乐，悠悠弦歌。我一打听，才知剧团正在排练春节(初一)上演的大型传统剧’《状元媒》。想起近年来戏曲舞台的凋蔽，我提到了京剧艺术的滑坡，观众群体的衰减以及青年演员的后劲乏力。对于以京剧艺术为生命的沈福存老师，面对这些现实存在的问题，他难免表示出隐隐的忧虑。在音像技术发达的今天，确实给地方剧团的生存和发展提出了严峻的挑战。青年演员要有开放的观念，多元的竞争，没有全国一流的水平也就不能唱红一方。一个剧团要有台柱，观众看戏就是看“角”，过去否定角色个人的表演效应，大锅饭耗掉了许多青年演员的才华。由于许多原因，近年重庆京剧公演甚少，年前京剧排练场才开始挂牌演出，看了几场戏，我注意到了程联群这位很有发展前途的青年青衣演员。
我一提到程联群，沈老师马上显现出很欣慰的神色。他说：“京剧演员，首先要有天赋和潜在的艺术素质，同时，还有相当的文化修养和思想修养，艺品也十分重要。艺术需要不断地积累和不懈的追求，需要不断地在博采精收的过程中进行创造的积攒和创新的尝试。艺术服务的对象是人，表演艺术家应该有一个相对固定的观众群，这个群体的大小和层次就是艺术家个人成就的标志。程联群是我的学生，他这些方面都做得很不错。”
沈老师对我介绍说，程联群是原万县京剧团的演员。我表示我早年看过．万县京剧团团长潘鼎新和名旦席慧馨的戏，感觉他们演出还很地道。最近，听说万县来了个青衣演员程联群，不觉心仪神驰，总想鉴赏鉴尝她的演艺。那次她演专场，可惜我公务繁忙，居住远郊，失落了看戏的机会，后来在报上看到“剧评”，心里怅然若失。去年京剧排练场每周公演，可惜报上不登戏码，有时闯来又没她的戏目。前不久，终于碰巧看到了她的一出《武家坡》后，真是感到耳目一新，过足了戏瘾。作为“厉家班”(重庆京剧团前身)几十年的戏迷，我认为到自沈福存之后，这个团的青衣行当终于后继有人了。
程联群的京剧表演艺术宗梅(兰芳)、学张(君秋)、仿程(砚秋)，拜师沈福存，他在艺术上兼收并蓄，博采众长。这几年她和师妹沈铁梅可谓一脉相承，花开两枝，分别在重庆演艺界京、川戏舞台上绽放馨香。看了程联群饰演的“王宝钏”后，我感觉她容貌、嗓音都有很好的基本条件。善于在京剧表演程式的框架内，表现出不同人物的心态和神韵。王宝钏身穿“宝贵衣”，人在荒郊外，内里却透出一股大家闺秀的雍容华贵。程联群在舞台上的一招一式都不卖弄，不抢戏，恰到好处地表现了剧中人应有的情感和气质。从她的表演中，我看到了一位东方女性典雅、含蓄的丰富内涵。王宝钏忠于爱情，渴盼离散多年的丈夫，她洁身自好，断然拒绝“军爷”的调戏。剧情起伏跌宕，人物心理活动异常激烈，程联群对这些情节都演得那么入情入理，不瘟不火，时时透出魅人的灵气，观众在获得感官享受的同时，对这个美丽的传奇爱情故事有了，更深的认识。京剧声腔艺术讲究字正腔圆，唱法不仅特殊而且要求几近苛刻。程联群流畅俏丽的演唱?清晰而圆润的吐字，让人感到余音不绝，韵味无穷。剧中她．和“军爷”。的一段快板对唱，喜怒笑骂，酣畅淋漓，让人听了一身通泰。我把观看联群演出的这些感受对沈老师谈了后厂沈老师异常兴奋，笑盈盈地连连点头说：“是的，联群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了。”
谈到振兴民族艺术，沈老师摆起了2002年5月他和女儿沈铁梅在重庆给江泽民主席演出的盛况，并送给我他父女与江泽民主席合影的珍贵照片。正午时分，我和沈老师走出剧团大院，站在五一路口候车，正兴致勃勃地谈着江泽民对振兴京剧的指示，沈老师忽然对我说，“看，那不是联群来了吗!”我忙回过头去，恰见一位着装朴素、体态轻盈、容貌姣好、笑容可掬的女士姗姗向我们走来。联群在老师面前十分恭敬，经过介绍，她落落大方地和我握手致意。看着眼前的联群，又使我联想起了舞台上的王宝钏，她的一颦一笑，举止言谈都表现出了东方艺术中那种深厚的文化底蕴。
尽管邂逅相逢，程联群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良好印象，她没有明星大腕那种派头，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演艺扎根于、民族文化的深厚土壤之中。联群对我说：“她到重庆市区演出时间不长，场次不多，她还要在沈福存和其他前辈的指导和支持下，好好向铁梅师妹学习，不浮燥、不媚俗，争取广大戏迷和观众接受自己，鞭策自己。以不间断的努力去追求艺术的极致。”程联群一上午都在进行《状元媒》的排练，显得有几分疲惫。我们送她回家，看着她上楼梯时的背影，我蓦然感到现时的戏曲演员们既需要有个人成功的奋斗，又要挑起振兴民族艺术的重担，他们的负荷真是不轻啊！江泽民同志曾经说过：“……我们一定要把振兴京剧这件事抓好。”沈福存、程联群他们就是在这忘我的努力中，身体力行着江泽民的这个指示啊! 
 

 “ 福存巴渝  联群菊香”，是沈福存、程联群这样一批人的献身精神，支撑起了国粹艺术的舞台。民族的就是世界的，地方的也就是国家的。新春将至，节日里程联群又将以古代东方妇女美丽多情的形象和广大观众见面。我衷心的祝愿她演出成功，并期待着德艺双馨的程联群为人民、为京剧事业奉献出更多更好的精品剧目。
 

      感谢林永蔚先生提供照片/文字 资料

作者：林永蔚  《今日巴南》副主编  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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