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老板原先唱徽调。他有不少徽调戏,做工特别讲究。这些戏北方都没有。
有出戏:《醉轩·捞月》,是演李太白醉酒落水,乘龙上天。他演李太白,“卖”学士盔的翅子和髯口。戴黑三,穿学士官衣。李太白迎着风走,袖子、髯口全得刮起来。先是俩袖子全往右边刮;一转身,两只袖子又全往左边飘。最后是顶着风往前走,袖子一齐往回刮;同时,髯口也卷回来往脸上扑,表示是迎头风吹回来的。别看我说着容易,一这水袖跟髯口飘得这么随心如意,可是全身的功夫。
三老板还有一出《雪拥兰关》,就是韩湘子三渡韩愈。这出戏是连唱带身段。主要“卖”雪地一场。大雪纷飞,马也死了,“雪拥兰关马不前”嘛。韩愈进退无路,他围着马转,一边使身段一边唱,还带着耍翅子;把那个凄凉劲儿全演出来,真是载歌载舞。
当然,三老板最出名的是关戏。我在科班里,关戏就学过《华容道》,这是“三挡”之一,穿蟒,挎宝剑。在马上“扯四门”。出科后又学了《白马坡》《战长沙》。跟三老板是从头学。比如《华容道》吧,从“打赌”学起,“挡曹”以后还有“交令”,是扎靠的。演《走麦城》,我陪着他老人家唱过廖化、诸葛瑾、华佗、赵累、关平……,所有二三路活儿全唱遍了,才学关老爷。跟三老板的四年里,我一共学了三十三出关戏。还学了《八本洞庭湖》岳老爷八收等好些戏。
三老板的关戏好,曾经叫夏月润心服口服。
当时夏家在上海“九亩地”开戏馆子,哥几个都是好角。夏月润的老爷戏也不错。
那年头,老爷戏可不是轻易动得的。倒不光是说艺术上要求高,那时候拿关公当神馔着呀!哪儿没有关帝庙?关羽是跟孔子齐着肩膀的。记得有那么副对子:“孔夫子关夫子两位夫子,写春秋看春秋一部春秋。”
唱老爷戏,规矩大着哪。得供着“关圣帝君之神位”的黄纸,后台叫“老爷码”。演出前、演出后都得给神他烧香。扮上戏,身上得带上老爷码,北派是顶码:把码叠起来放到盔头里,南派是揣码:放在胸口前。演完了戏得用这张码擦脸,完事烧了。
夏月润在九亩地的新舞台贴了关戏《走麦城》。有人劝他:“这是关老爷走背字儿的戏,千万别演,得罪神仙。”夏月润不听这套,照演不误。赶巧,新舞台着了场大火,迷信的人抓住话把了:“怎么样?关老爷发怒了吧?”夏月润不服这个劲儿,等新舞台修缮一毕,头天打炮,还贴《走麦城》!
可后来,三老板到了上海,夏月润看了他的老爷戏以后,自个儿就不唱关戏了。他说:“唉!一戳一站,我哪里也不如人家三麻子呀!”
“神不服人艺服人”,夏月润是服艺不服神呀!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