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跟三老板学戏时,每出戏不光学主角,戏里的配角,凡是跟自己应行贴谱的全得学会了才行。等自己搭班时,这个好处可大了。因为班里高人多,同是一出戏,有时候让你站当间,有时候你就得站两边。
从前谭老扳班里,唱《定军山》的不少。这出戏黄忠是角儿,严颜是配角。你唱哪个,得看这出戏放在什么地方。要是开场戏,那是陈福胜的黄忠,官中的严颜——就是底包唱。要是往后揶到中轴子,就是李鑫甫的黄忠了,陈福胜得扮严颜去。要是压轴倒第二,李鑫甫就得扮严颜,黄忠是刘春喜的。若是大轴子唱《定军山》,准是谭鑫培的,刘春喜又得陪他唱严颜了。你说我光会黄忠,行吗?
我在北京,先是在王大爷班里,后来又去陪砚秋唱。我是单唱也来,配戏也来,大戏小戏都唱,尚小云的《算粮》是梆子路子,别人不会,准叫我去,我也陪着。
园子差个三天两天,没挑梁的了,我也不能闲着——家里十来口子指着我呢!我就去给他们顶几天,唱几天大轴子。王瑶卿大爷给我起了个外号:“一块牌顶,七块牌不让!”意思是说我头牌也唱,二路、配角也干。我管自己叫“角儿里混”。
三老板死后,我总想着,跟他学了好几年,得把他的戏演出来,才算对的起他,那工夫,北京还没人唱三老板的戏。
正巧,来了个机会。砚秋在华乐唱,我的倒第二,就想唱《古城会》,谁来张飞呢?我想,头回露关戏.非侯喜瑞不可。那阵儿他比筱翠花还红哪,是听戏的都迷他,您想吧,看《打渔杀家》,就专有冲他那倪荣去的!
托我们师舅舅高登甲——他是管事,他跟侯喜瑞说好了,贴这出《古城会》,不带训弟的。我那年还不到三十。心里挺紧张,关戏不好唱,别给师父砸了牌子呀!
要说那会儿我不迷信,那是假的。演出的前一天,我一个人奔了前门了。前门洞里有两座庙:上首是菩萨庙,下首是关帝庙,庙火盛着呢。我进了关帝庙,烧着香,心里念叨:“您保佑我明儿的戏不砸,我给您挂块匾。”第二天一演出,红了。我赶紧还愿。家里不富裕。我当当买了块真樟木匾,挂在庙门里,门上头,冲着关公的神像,匾上悬四个字:“神威默佑”。
后来,我又唱了《走麦城》。那是年底封箱以后。班里过不去年的穷底包请我们唱“搭桌戏”。这种戏,底包们和伙计们照常开份儿,凡是够得上挂牌的演员,有名有姓的,全算义务。这是同行里接济的意思,每年年底都得唱十出八出。
记得那天是在“中和”,唱的白天戏。俞振庭的老兄弟俞华庭的关平,杨春龙的周仓,范宝事的吕蒙,许德义的徐晃。廖化呢,是芙蓉草(赵桐珊)的!他不是旦角吗?您不清楚,他从小学过老生,当初三老板爱他那条嗓子,演《麦城》特别请他来这个活儿。
从此,我就唱起关戏来。(完)
戏剧电影报自连载《梨园春秋》以来,很多读者十分关切。目前,已连载了全文的三分之一,暂告一段落,该书特印行出版。——编者 |